桑红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和黯然,她现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。
当初因为梅晓楠的设计,让她对宋书煜丧失信任,其实,她很清楚,所有的心理干扰之所以会见效,都是因为内心里本身就存着的芥蒂。
如果她和宋书煜两情无猜,相互信任,那什么手段都不可能那么快就凑效。
爱情果然让人理智丧失,她想起曾经经历过的杀人之后的恐惧和噩梦,逃亡之途的惶恐绝望,依然背脊生寒。
这样的伤害不仅让她和宋书煜心力憔悴、痛苦万分,双方的亲人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;她因为嫉妒一错再错,把自己逼得活着装死、远走天涯,这也势必会把两家人的关系逼迫到极端尴尬的境地。
这种尴尬的程度,不需要怎么想象,只用看看林汗青对待宋书煜的态度就可以了解。
如果两家交好,林汗青对宋书煜这样成就非凡、地位极高的后辈,应该是欣赏和尊重的,就因为她造成的莫须有的悲剧,让林汗青对宋书煜冷然相对、恶语相向、视若仇雠。
同样的,宋家的人对桑红也是有感情的。
桑红想到宋书煜的两个嫂嫂的善意;
想到三个围着她逗趣、打麻将、对她充满无限崇拜的小屁孩;
想到宋书昊、宋书杰两位沉默寡言的兄长视线里透出的带着笑意的笑容;
想到张云萍虽然冷眼瞧着,却依然尽力对她关切的模样;
想到第一次和宋擎石见面,他竟然是委婉地向她传递外公对她母亲的思念,这位身居高位的男人,显然是很看重两家的交情的;
更想到了第一次见面,就对她予以援手的宋大有,这位慈祥的老者,在知道她是自己的孙媳妇之后,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珍藏的老婆的遗物桔梗花吊坠送给她,让她在那绝望的海上风浪中昏迷发烫的时候,含在嘴里借助那微微干枯的药材味道和精华养分,保持着意识的清醒,熬到宋书煜找到她;
他甚至慷慨大方地把自己费尽心思改装的豪车送给她!
宋家的人毫无障碍地接纳了她,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表达着欢迎她嫁入宋家的善意和期望。
看看她做了什么!
她开着那辆车撞毁了沂江大桥的护栏落入江水之中,甚至亲手制造出了液体炸弹把那辆车炸毁得支零破碎!
那位老者的心是不是也曾经为她的悲剧痛得指令破碎,以后得知这些不过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,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?
他能原谅她的冲动和无情吗?
因为归根结底,这一摊子无法收拾的事情,都是她闹出来的。
林家是自己的亲人,当然站在她的立场维护她、包容她,认为一切都是宋书煜把她逼迫到了绝望的境地才有的悲剧,对于这中间的根本原因,他们都讳莫如深,不舍得碰触她的伤口;宋家人同样可以把这一切不幸归结为她没有肚量,对宋书煜的爱不够纯粹,不够信任,不然何以会中了别人的设计?
他们会轻易就接受她这样一个借着小聪明小计俩,把他们蒙骗玩弄鼓掌之上的黄毛丫头吗?
会轻易就配合着宋书煜的谎言,重新用黄一鹤的身份接纳她吗?
桑红不觉得这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林汗青看着她那小脸上浮现出和她的年龄不相衬的忧色,心里一阵无奈,这丫头明明有着足够的聪明,可惜却为情所困,把一切事情都弄乱了章法,才让她陷入极端被动的境地。
林青燃心疼地端起刚刚给桑红倒的那杯开水,试了试温度,放到桑红的手里:“喝口水放松一下,你有些累了。”
桑红一经提醒,瞬间就觉得喉头干涩难忍,连忙低头小口啜饮。
林玄玉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,干瘦的手指,轻轻地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点着,他在盘算着这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做——无论如何,这丫头嫁给宋书煜是最好的选择。
再说了,宋书煜如果看上她,林家再阻挠恐怕也缠不过那小子,他很清楚那小子就是满脖子犟筋,有着足够的实力和狠劲儿,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达到目的;让儿子林汗青夹在这中间做阻挠的坏人,显然不够明智,儿媳已经明确地表示过态度了,不欢迎他们在桑红的亲事上再做文章,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,总不能搅和得儿子的日子过不成吧!
说到底林汗青才是林家的中流砥柱,林玄玉当然不希望儿子树了宋书煜这样的强敌。
所以,他能争取到的,不过是借着宋书煜的诚意,让宋家其他的长辈也能爱屋及乌地喜欢桑红,为了儿子孙子,重新接纳桑红——诚心诚意、心无芥蒂地接纳桑红。
林汗青在看着父亲的神色游移不定,很快就想到父亲在担心什么,他恭敬地等着他的示下。
不过他显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,可能会影响到父亲判断的一件关键的事情——今天那段纪录片的片尾上出现宋书煜和孩子的事情,他如果不及时地做出解释,担心父亲误会。
而且,再次逼迫一下,让桑红说出她的真实意图十分必要,于是林汗青略一思量,就开了口:
“父亲、小妹、红红,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说明一下,今天纪录片的事情,是——是宁宁那丫头做的,这是我疏于教导,这些年她又被她妈妈惯得不成样子,做出这样冒失的事情,害得你们都那么尴尬,我代替她向你们道歉。”
林青燃一听连忙出声:“大哥,快别说宁宁了,这事情本身就是红红不对,不该把咱们大家都瞒的这么紧,而且,女孩子行事轻浮,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应该的;
也让她明白,她已经是大人了,以后做什么事,万万不可凭着意气用事,不然丢脸的不是她一个人,还有咱们这些为她操碎了心的长辈。”
“舅舅,请您不要再说宁宁表姐了,我要谢谢她,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件根本不可能瞒过的事实,是我做事敢做不敢当。”
桑红也表了态,她一贯都是别人对她好一分,都恨不得用三分回报的女孩子。
她们母女俩在这里过的日子别提多惬意了,从她出事开始,这边所有的事情,都是舅舅在打理,如果不是他努力地做出各种应对,及时地找到她,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,更无法想象,现在妈妈和外公会悲伤成什么样子,听得舅舅这样郑重地对她道歉,她羞愧极了,妈妈说的没错,丢脸是她应得的惩罚。
“红红,舅舅说这些,不是用一句虚伪的道歉的话就想糊弄过去什么,而是告诉你,这里就是你的家,你和妈妈尽可以理直气壮地住下去,不要因为宁宁的幼稚举动,就影响到重大判断;
咱们林家的女孩子,根本用不着为了找生活的饭票或者依靠之类的,就勉强地把自己嫁了出去;
如果是迫于舆论的压力,不得不选择宋书煜的话,我请你完全不必要在意他;
这里不是他的地盘,还不可能到他说什么就算什么的地步;而且,这属于咱们家的私事,在这里生活年子多的人,都明白自扫门前雪的道理,不会多加议论的;
你以前也和宋书煜相处过,虽然历经波折重聚,显得深情款款,但是,他那枯燥死板的性子,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变了,你以前受过什么委屈,以后的生活里依然是无法避免的,舅舅不希望你好了伤疤忘了痛,心一软再陷入他的生活;
那样强势的工作狂一样的男人,毫无趣味,在生活中,不可能会给你太多关注的;
而且,这样的男人也不是你接受之后,发现不喜欢就能够离得开的,瞧瞧他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,你这回要是答应嫁给他,就要有一辈子相守的打算;
部长夫人这样的风光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觊觎,他明里暗里的政敌,更不知道会有多少,他爱你,你就是他的软肋;他不爱你,他就会成为你生命中从此无法治愈的硬伤;
如果你没有面对一切的决心和勇气,咱们就借着这样的机会,彻底地回绝了他,你安安稳稳地上大学,经营你的特长,换一个环境,还有可能重新开始一份志同道合、有共同兴趣爱好的爱情;
一辈子很长的,有时候漫长得会让你失去耐性,你太年轻了,不要再受他的蛊惑,陷入之后,就无法再脱身了!”
林青燃的眼角莹润,她知道大哥在忧心什么,她叹口气伸手接过桑红手里那早就喝干的茶杯,轻轻放到桌上,拉着桑红的手说:
“红红,舅舅的话,你明白吗?
我们这些做长辈的,并不期盼你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,就希望你平和喜乐地和普通女孩子一样,安安稳稳地幸福地生活下去;做错了事情,也有回头的机会,不能因为孩子,就任凭自己这样错下去,孩子早晚都要长大有自己的生活,你的人生还是要找一个能自己喜欢的,也能镇得住的男人,这样我们才放心。”
“对,不要害怕宋书煜,你要是心底有不愿意的地方,舅舅帮你撑腰,我自然有法子对付他,让他死心。”林汗青表态。
桑红沉默半晌:“经历这么多,我明白原来爱一个人,最重要的不是你有多爱他,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和信任,实话说,当我动手闯祸的一瞬间,我就后悔了,可是,却回头无路,只好就那样错下去;
现在你们和宋书煜已经在我的身后,默默地帮着我把退路铺好了,又有他和孩子在那里等着我,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,我会好好经营我们的生活,努力不让自己陷入以前的怪圈;
一辈子是很长,有喜欢挂念的人陪着,会多点乐趣。”
三个长辈看话说到这样的份上,知道桑红的意思是无法改变的,于是就只好顺着她的想法去琢磨法子。
林玄玉叹息道:“既然孩子都会跑了,宋家如果有诚意,还是应了吧。”
这话显然是对林汗青说的,林青燃当然做什么都是率先考虑桑红的意思。
“是。”
林汗青应声,他想着都是因为林宁宁闹事,才让这件事弄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,这样被动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。
林青燃看到他们都表了态,就放松地对桑红笑笑。
桑红也释然地露出笑容:“谢谢舅舅,谢谢外公!”
“这些本来就是长辈们应该操心的事情,谢什么呀!”林汗青看着她的转瞬间就不一样的神态,心里一阵怅然,这女孩子果然是难养的,一长大那心思就向外了。
林青燃开口道:“红红,别空口白话地谢呀谢的,舅舅和外公都放下林家的面子了,就为着你的幸福考虑,我希望从今天开始,你做什么都和我商量一下,别闹得家人被动!”
“我明白。”桑红应声。
“你明白什么?婚姻的事情,虽然是你和宋书煜过日子的,但是林宋两家也会因为你们的关系,而成为亲戚;
这亲戚之间的相处,很微妙的,宋书煜的妈妈张云萍,从来都是很骄傲矜持的人,他上边还有两个嫂嫂,女人之间的相处太费心思了,你这么小,很多事情都不懂;
所以,刚刚舅舅和外公答应的事情,千万不要不小心给宋书煜吐露了口风,要让他着急,让他出面摆平他的家人,之后,来林家提亲。”
林青燃仔仔细细地叮嘱桑红。
林汗青苦笑一声:“小妹,你越说那丫头越糊涂,红红,这样好了,如果宋书煜问你家里的态度,你就只说我们很生你的气,你不敢问,让他想法子出来;
这男人得到的容易,以后未必珍惜,让他费费心思,知道你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,以后胆敢欺负你,你就也可以理直气壮回娘家找庇护,为难他一些,是让他学会尊重你。”
“舅舅,我明白了。”
桑红点头,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,都到这样的份上了,家人还是毫无责骂,只想着为自己撑腰,她的心里暖暖的,原来有娘家可以依靠的滋味是这样的。
林玄玉也张口叮嘱道:
“红红,如果你想要让事情顺利一些,就什么都不要和宋书煜说,把手机关掉,这两天也别过去找他;
女孩子不能有了男朋友之后,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,你也有必须维系的朋友和亲人;
比如欧阳先生和黄先生,他们都在这里,虽然和你的缘分不算深,但是,一直毫无怨言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,帮着你圆谎,这份感激是需要悉心表达的;
如果一个人只会无限制地去消耗别人的好意,再一再二可以,再三再四可就说不定了;
他们两个都是孤身一人,身体也不好,你要是有感激之意,就趁着他们还没有走,多陪陪他们,有些人的缘分,一转身可能就尽了;
还有你的姨妈和表姐表哥们,趁着他们没有走,多聊聊接触一下,不奢望你能培养什么感情,只要下次见面,能顺利地喊出他们的名字,也算不错了;
如果你和宋书煜的婚事顺利,你可能就会随着回国,大家再见面恐怕很难;
我们年事已高,以后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,一家人毕竟血脉相连,必要时候都会聚在一起想办法的。”
桑红第一次明白林玄玉的苦心,他在担心她沉不住气,他希望她是一个懂得珍惜生活的人,珍惜亲情,珍惜友情,不希望她的世界小得只剩下宋书煜和孩子。
她想到当初一个人陷入绝境时候的孤独和凄凉,连一个能够张口倾诉的朋友都没有,因为没有积累下情谊,所以,她自然就没有让别人帮着分析或者担当痛苦的勇气或底气,一个人在难以言说的悲苦中挣扎,最终无法承受压力以至于万劫不复。
虽然她现在已经在思念着宋书煜和儿子了,可是这两个人以后会一直陪着她一起生活好久,而这些聚散浮萍一般的亲人、朋友,聚在一起确实是需要缘分的。
她的脑海里浮现欧阳清柏那张清矍的面孔、闪过黄博中那张谦卑的面孔,这两位长者给予她的帮助实在让她感激不尽。
还有秦青那张俊朗深情的脸,他无怨无悔地跨越半个地球,怀着渺茫的希望找到她,陪着她度过最绝望冰冷的岁月,什么如今每月都按时把各种盈利做成表格发到她的邮箱里,把她应得的那份钱打入她的银行账户,她懒得连看一下都不曾;秦洛水那妖孽,又给她带来过多少的快乐和安心。
这些人的好意,她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,就像外公说过的,无限制地消耗别人的善意,是很危险的一件事。
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了,从包包里取出手机关机,然后收起手机说道:“外公,那你们就请多费心了,我会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,不再给你们闯祸了。”
林玄玉看她脸上的沉思,显然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,就摆摆手道:“今天你和妈妈想必也累了,你们回去休息吧。”
桑红恭敬地站起身:“外公,你也别太忧心了,这事情就让舅舅看着办好了。”
林汗青噗嗤一笑:“把宋书煜那小子交给我折腾,你不怕我吓跑了他?”
桑红顿时羞红了脸,她想了一下,之后郑重地点头:
“那个人想要娶走妈妈养了十八年的女儿,总是要表示一下诚意的,我爸爸远在国内,妈妈又面嫩,咱们家能和那个人的气场抗衡的人就只有舅舅了,我也明白舅舅怎么做都是为了我好,以后会让他不要和你记仇的。”
“哈哈,好,这丫头真是伶俐,一下就说中了舅舅的心思,那我就放心了,会让宋家的人低眉顺眼地把你娶走的。”
林汗青顿时舒心地大笑。
林玄玉也赞赏地看了桑红点头,于是母女俩就告辞离开。
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门口之后,林汗青起身给父亲倒了一杯水捧到他面前的桌上:“父亲,你说宋家会很快就过来提亲吗?”
林玄玉点头:“估计平平安安地添了儿子,宋书煜就会及时地告诉宋大有的,这孩子是缓解两家矛盾的纽带,他不会不明白,所以,他很快会派人过来提亲的,只是不知道会让他的哪个儿子过来表示诚意而已。”
“宋老太爷年纪毕竟大了,不会再出来,宋擎柱来的可能性会大一些,毕竟他借助出国考察学习的途径,可能会有出来的机会,宋擎石夫妇出来的可能性不大,毕竟说媒这样的事情,还是有个回转的余地好一些,谁家的公公婆婆会亲自上门提亲?”
林汗青根据清理进行分析。
“呵呵,不要再猜测了,谁来都要以礼相待,毕竟以后是成亲戚常来往的;
只是宋书煜还是要给他点苦头吃,这样才能促使那些长辈快点过来,宋家那兄弟俩都是吐口唾沫都成钉的正派人,无论谁过来提亲,都是可以托付信赖的;
谈及婚姻的关键问题,要明确表态,婚礼必须在这里举办,咱们这头的亲朋已经费过一次周折了,不能再烦扰他们,在这里举行婚礼,也可以给今天与会的人一个交代,让他们明白,这丫头的亲事叫千里姻缘由天定,不是丑闻,这点很重要。”
林玄玉把自己的底线和态度明确地告知儿子,让他明白需要做的事情该如何把握。
林汗青恭敬地应声:“是,父亲放心好了,我会好好把握这个分寸的。”
林玄玉点头微笑,端起茶杯抿了口茶,招呼他坐了:“汗青啊,我一直都操心着青燃母女的事情,这些年竟然忽略了你们一家人的感受——”
林汗青一听他这样说,连忙站起身打断他的话:“父亲,千万不要这么说,小妹的事情,所有的兄妹都是放心不下的,宁宁今天戳出来的事端,都怪我和张桃调教无方,给你增添困扰了。”
林玄玉摆摆手,让他不要再说什么。
微微地啜了口茶,喟然叹息道:
“张桃嫁到咱们家来,本本分分,作为当家主母和大嫂,她已经很不错了,无论内外,都称得上贤内助,帮着你把家里和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,这虽然是她应做的本分,你做丈夫的,也应该心存感激时时体贴,讨得到这样的老婆,是咱们林家修来的福气;
刚刚听人说她们母女俩从酒店直接要去机场,一定是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,现在赶紧联络一下,把人接回来,一大家的亲朋都在这里,当家主母却先走了,你那几个妹妹都不是让人省心的,别让她们得了便宜还说嘴;
这个家是张桃堂堂正正的家,不能因为她娘家没有什么近人,走也走不了多远,就放任她带着情绪出门;
更不能太宠着妹妹们,反而把自己的家弄得气氛阴沉,不像个家的样子,男人家要能非得清内外,妹妹们再亲,也不能不把大嫂往眼里放,这长幼有序什么时候都不能废的,她这样带着宁宁走了,你们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深;
住亲戚的人早晚都是要离开的,你一个人守着这样大的地方,心里不空得难受?”
林汗青听父亲说得语重心长的,心里很是感激,在他看来,这些都是他做长子和兄长应该做的,可是,父亲已经看出来他的努力和付出了,当即有些尴尬地一笑:
“父亲,你这话我可承受不起,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本分,至于家里,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,这母女俩,一个更年期暴躁异常,一个青春期叛逆乖戾,我夹在她们之间,日子实在难过,走了也好眼不见心静,她们出去散散心,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。”
林玄玉打量他的神态,有些黯然道:“你这孩子,还说不怪我,现在什么心思都给我藏得严严实实的;
咱们父子俩一直都是什么话都说得的,还记得当年你看上张桃的那会子吗?呵呵,新媳妇娶回家,新婚之后,堵着她在房内三天过了,都不舍得送她回门,那时候你们的感情是这样吗?
更年期暴躁异常?你享受了她花瓣一样的生命,老了更应该体恤她,即便你现在不缺女人,也不能置她的感受于不顾——”
林汗青听着父亲越说越离谱,脸上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他有些窘迫地用手摸摸光头,连忙出声解释道:
“额——父亲大人,请你不要妄加揣测,自小您就教导我洁身自好,贪色是练武之人的大忌,我一直都是忠诚于婚姻的,并没有其他女人,一直对她很好,只是女人嘴碎,唠唠叨叨得让人生厌,这才一点点地有了隔阂。”
林玄玉看看他那被人误会一脸急切的神色,终于释然一笑:
“呵呵,你这小子,不错不错!
唉,我知道你现在是成年人了,不喜欢身边有人指手画脚,汗青啊,我也年老体迈,每天晚上脱了鞋子,都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再有机会穿上,所以,每天早上能睁开眼看到明亮的天光,我就觉得感激不尽;
年轻时无法想象和体会老迈之后的心态;
我想说的是,当有一天你老病不起,陪在你身边端茶递水的就是这个唠叨的老妻,你的妹妹们即便你待她们再好,你也是排在她们丈夫和儿子之后的位置;
那些一贯提携关照的外甥和外甥女们,更是不可能一直在你的病床前报答你曾经的呵护;
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有担当的男人,对妹妹对家人,一向都是披肝沥胆、慷慨大方,对张桃,因为太过熟悉,可能反而会少了关切,少年夫妻老来伴,张桃才是你需要用心经营和呵护的最可依赖的人,听我的话,去把她追回来,道个歉什么的,恩恩爱爱的小夫妻,别闹得生分起来;
而且,她们母女不在家,难免妹妹们会多嘴多想,请了回来,好好护着——她是宽厚之人,嘴巴尖利比不过你二妹,心思深沉比不过你三妹,手腕更是打不出你四妹的手;
她有郁闷也是可以体谅的——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,看看得力的部门都是在姑爷和外甥们的把持之下,友和、友阳兄弟俩,正正经经该继承家业的人,手里一点权柄都没有,这回你给红红管理和秦总的合作案,是不是事前没有知会她一声,才闹出了误会?”
林汗青无奈地说:“父亲,咱们和秦总的合作案,你也是很清楚的,只是打着咱们家的名义,把那笔庞大的财富合理地消化了而已,也算是给她们母女俩的后半生一个交代,那是宋书煜主动拿来补偿红红的,我和她说过,可是她压根儿就不信。”
“账目给她看好了!女人的心思本身就太过细腻,不要让她对你失了信任,失去信任,就会动摇婚姻的根本。”林玄玉语重心长地叮嘱。
“财务组有她的人,她再清楚不过了,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。”林汗青想到张桃,有些头痛。
林玄玉皱了眉头,他听出来这话里的怨气了,就开口道:
“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?她一个林家的媳妇,还能安什么心思?你这话过分了!
对自己的女人不要太苛刻,她偶尔对着你发些亲戚们的牢骚,这是很正常的情绪释放,当她撒娇好了,要宽厚地理解她,体会她的心思,不要让她寒了心,赚再多的钱,如果没有最亲近的人分享,该多么寂寞!”
“父亲,你说的话很在理,是我不好。”
林汗青被他说中了心思,有些惭愧地低了头,反思自己的态度。
“在理就赶紧打电话啊!问问随行的人,她们订的机票是几点的?”
林玄玉是个行动派,催促他不要拖延时间。
“我问问。”林汗青当即就拿出手机,起身打电话,问了一句话,之后就嗯了一声挂断了,抬头看到父亲关切的目光,回道:
“晚上七点一刻的飞机,她们俩现在在市内咱们家的按摩室享受哪,父亲,不要担心了,我现在就去找她们。”
林玄玉摆摆手:“去吧去吧,她们要是不回来,你就也不要急着回来了。”
“呵呵,父亲,这恐怕有点难度。”
林汗青有些为难地摊摊手,不过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,他心底实在感激父亲这么关心他的生活,这样在意他的家庭幸福。
“林家的男儿有畏惧的困难吗?”林玄玉难得的和煦地含笑问他。
林汗青闻声也笑了。
父亲虽然沉默寡言、不苟言笑,但是在他小时候练功受不了的时候,总是用这样的话来问他,这句话算是父亲习惯用的鼓励他的话了,想不到这么多年不曾说过,原来他也一直都不曾忘记。
林汗青精神一震,亮声道:“没有,我这就去,父亲您就等着,我会把她们娘儿俩都带回来的。”
林玄玉欣慰地点头,目送他虎步生风,转身离去了。
这孩子什么都好,因为是长子,下边妹妹多,自己对他教育得严厉惯了,竟然不知不觉中把他变得和自己一样寡言少语。
虽然,后来生活环境变了,为了能挑起重担,他的性子也活泛了不少,但是习惯使然,日常生活并不喜欢多言,想必,他刚刚说宋书煜性子无趣的话,是有感而发的,不定自己那个儿媳妇说过什么让他伤心的话来,当然,他那性子,想必媳妇不会少受委屈。
再说桑红挽着林青燃的胳膊走出大厅,院内除了廊下的几个值班的弟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人,几个姐姐和外甥们想必都回去午休了。
凤凰城的天气十分炎热,午休是当地的习惯。
“我以为那些喜欢看热闹的家伙会等在这里看热闹哪。”桑红叹口气对妈妈感叹说。
“胡说什么,她们那是关心你,你这丫头嘴巴怎么这样刻薄。”林青燃侧头瞪了她一眼。
“嘿嘿,你这么说的话,是不是觉得她们现在不在这里有些不开心,因为这意味着她们一点都不关心我?”桑红狡黠一笑,和妈妈顽皮地斗嘴。
林青燃被桑红的反问问住了,不由张口结舌半晌,最后无奈地笑道:
“就你的嘴巴利落,都是一群长着玲珑心的人,不过是不想咱们母女难堪罢了,能让她们知道的话,外公自然会和她们说的,咱们无须多嘴。”
桑红笑着点头:“不过,现在看不到她们,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。”
“唉,今天真是——对了,你说的这两天不过去看宋书煜和孩子的,别说一套做一套。”林青燃生怕她没有心机,三句两句就被宋书煜套出底牌。
桑红连声保证:“妈,我说到做到,在他自己找来之前,我不会给他任何提示和信息的;
你和舅舅外公都这样护着我,我总不能傻乎乎地自己把自己卖了;
我知道那家伙鬼精鬼精的,我就是什么也不说,他只要看到我也会看穿很多信息的,让他为难一下也好,我也要不受干扰地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生活。”
“你明白长辈的苦心就好,太便宜就贴过去的丫头,是无法得到夫家尊重的,你们以后的日子,即便不用顾虑什么柴米油盐的,但一辈子很长,早晚都要归于平淡,相敬如宾,婆婆妯娌之间相处也很需要娘家撑腰的;
远的不说,就说你大舅妈吧,你可能会不喜欢她对你的态度,可是换换位置想想,她也不过是很无奈地在维护自己在这个家的尊严而已,小姑子太多,她这大嫂并不好当。”
“嗯嗯,妈妈,我明白,今天让你跟着受委屈,我要是再不知道好歹,以后谁还会护着我啊!
对了,光是顾着说我了,如果以后我和宋书煜一起回国的话,你是留在这里陪着欧阳先生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?这可是个很重要的大问题哦!”
林青燃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吓了一跳,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妈妈,今天早上你换了这衣服出来,我看到欧阳叔叔瞧着你笑的模样,显然很想把你镶嵌到自己的眼里!”
桑红笑嘻嘻地说着,瞧着林青燃的脸上一点点地覆上羞涩的红晕,心想妈妈真是脸皮薄呀,不被说中心思,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。
“你这丫头,真是欠揍,没大没小的,竟然敢和妈妈开这样的玩笑。”林青燃含着羞怯娇嗔地伸手去捏她的脸,趁着她躲的档口四处看看,担心有人听到。
“呵呵,瞧着你这恼羞成怒的模样,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。”桑红得意洋洋地做出判断。
林青燃差点被她这嚣张的小模样气死,当即压低声音:“再胡说,看我撕烂你的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