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光芒晃花了他的眼,在冷清的河畔显得格外夺目。
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?杨复失神片刻,旋即轻笑,大抵是他伤得太重,连脑子都糊涂了。
他身上有多处剑伤,那几个侍卫不敢对他动真格,顶多只是皮外伤。关键在于杨谌的那一剑,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,索性没有伤及要害,否则恐怕整条胳膊便废了。饶是如此,太医还是叮嘱要好好静养,最好躺在床上,不要随意走动。
杨复没有听,第二天便来了太清湖,一站便是一整天。
目下头脑昏昏沉沉的,不大清醒。太阳落山后,湖岸透着些许凉意,吹得他体温越来越高。
昨日太子来王府大闹了一场,此事传到圣人耳中,免不了一番震怒。他最主张兄友弟恭,太子以公谋私,伤了四王,无疑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圣人对两人不无失望,下令禁了太子一个月的足,命其在家好生反省。至于杨复,他有伤在身,况且那丫鬟都不在了,便没什么好追究的,留在府里安生养伤便是。
杨复不知道的是,因为这次原因,卫皇后为他操办婚事的心情,更加急切了些。
夜幕降临,万家灯火徐徐燃起,影影绰绰照亮了京城。杨复始终没有移动,平常这时候乐山乐水早该出现了,可是今日一直不见踪影,淼淼躲在暗处,偷偷摸摸观察他的情况。
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,脸色差得很,淼淼忍不住靠近了些,隐匿在一颗岸边生长的柳树后。他眼神空洞洞的,一身寂寥,淼淼挣扎良久,始终没有上前。
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,天已经黑透了,杨复忽而身形一软倒了下去。
“王爷!”
淼淼惊愕出声,忙扑上前去营救。
可惜为时已晚,杨复正站在湖岸边,他失神栽入水中,就在淼淼眼前落水。
水花溅了她一脸,淼淼焦急地潜入水中,将杨复从水里救了出来。他神智不甚清楚,一探额头,居然滚烫得惊人。非但如此,连肩上的伤口都裂开了,渗出丝丝血迹。
淼淼着急坏了,“王爷,王爷你怎么样?”
一时间顾不得身份被发现,她几乎全身都来到岸上,不住地唤他的名字。她不敢随意碰他,万一碰着了伤口,会让他更加疼痛。
猛然间被他攒住手腕,他断断续续地:“淼淼……淼淼……”
恍恍惚惚地,他好像听见了淼淼的声音。只有那个小丫鬟,才会如此焦虑关切地唤他王爷,也只有她,敢张口就叫他的名字。
淼淼回来了?她没有死?
方才落水的刹那,他似乎看到有人从树后出来,一头泼墨长发,迤逦在湖面上,像一团茂盛的海藻,衬得月光下的脸蛋格外洁白。只是一瞬间的工夫,他看不清她的容貌,刚才一闪而过的鱼尾再次闯入他视线,隔着水幕,杨复缓缓阖上双目。
头疼得厉害,他极力想睁开双目,偏偏力不从心。
只能听到一个模糊声音响在耳边:“王爷,你快醒醒,你不要这样……我看了很难受……”
真的是淼淼吗?
杨复全力握住手中皓腕,不容她挣脱,“淼淼,别走……别让我愧疚一辈子。”
一句话花光了他所有力气,后来他不再开口,只是仍旧不松手,就这么躺在湖畔,眉心深蹙。
淼淼怔楞地看着他,脑子里乱哄哄地,不停地思考他刚才的话。
然而总不能一直躺着,杨复正在发热,若不及时就医,唯恐身体出现危险。淼淼握着血石求助:“卫泠,你在哪里?”
血石渐渐发烫,卫泠的声音很轻,“水底下。”
他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,好似被她打扰了休息,语气并不好。淼淼瑟缩了下,求救的话哽在嗓子眼儿,竟有些说不出口:“……哦。”
等了一会儿,卫泠问道:“何事?”
她凝视着杨复,许久才道:“没事,你先休息。”
卫泠不再开口,没多久血石的光亮便黯了下去。
淼淼没有多想,解开杨复的衣衫,就着月色查看他的伤口。他的衣服都浸着血,淼淼撕下自己的薄衫给他重新包扎了一遍,又拿布条沾水,一遍遍地给他擦拭额、脖子、身体。
好在此处无人,否则看到这一幕,还不得吓死。
一条半人半鱼的鲛人在湖里和岸上来回,不断地给一名男子降温,她行动不便,远远看去很有些滑稽。
没多时杨复开始发冷,这可让淼淼犯了难,幕天席地的,上哪儿给他找被褥?
淼淼咬咬牙,索性张开怀抱抱住他,以体温供他取暖。她翘臀微微后移,不想让他触到自己的鱼鳞。抬头便是灿烂星空,星子熠熠发光,映入她的眼中,汇聚成一条皎皎星河。
说起来,这好像是他们头一回,并排躺着拥抱。
杨复紧紧搂着她,不只是汲取她身上的温暖,更多的,是叫淼淼的味道。清冽纯净,青草露水的香味,百闻不厌。
“别走……”
杨复埋在她颈窝,不是叫她的名字,就是重复这句话,反反复复地,也不嫌啰嗦。
淼淼的体温也不算高,但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,聊胜于无。身下砂石硌得她尾巴有些疼,淼淼皱眉挪了挪,谁知被杨复抱得更紧。
他几乎是恳求地:“再一会儿,再多一会儿。”嗓音黯哑生涩,哪有平时低醇的镇静。
他以为是在做梦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