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军医被他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撞到了身后屏风,歪倒在地上,嘴角有鲜血溢出,却露出一丝苦笑,哑声道:“我拿到东西时便听他们说了,此乃无解之毒……现下事情已经败露,我有什么理由再说假话?”
无解之毒?!
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雷,在秦五脑海中炸开。
他看着刘军医的眼神几乎愤怒到了极点,其内杀意腾腾:“将军从未亏待过你!”
可这畜生事先明知是无解之毒,却依旧用在了将军身上!
这份心思,纵然将其碎尸万段也不为过!
“是,将军未曾亏待过我……”刘军医半跪倒在地,低低的声音愧疚而悲沉:“但我若不杀将军,死的便是我家中母亲和妻儿……我本已打算好了,将军走后,我定会跟随而去,拿我这条命来向将军赎罪……”
“赎罪?你赎得了吗!”秦五满是怒色的眼睛里噙了泪光:“将军倘若出事,你这忘恩负义的烂命便是死一百回又有何用!你若当真还有一丝良心,就该趁早将此事同将军言明!依将军的为人,又岂会对你家中人等置之不理?!”
这不止是烂心烂肺,更是蠢得透顶了——他都觉得蠢的人,这究竟得是蠢到什么地步!
“在此当前,将军自身难保……”刘军医苦笑着道:“君要臣死,为臣者又岂有活路可言……即便不是我,也会有其他人,即便不是下毒,也会有其它手段……”
要将军性命的,但凡换成其他人,他都不至于会选这条路——
秦五听得身形陡然一僵。
君要臣死……
阿葵瞳孔骤缩,裘神医亦是赫然变了脸色。
对许将军下毒的幕后主使……竟然是当今皇帝?
想当年许将军和定南王与先皇一同打下大庆江山,当今皇帝不过是个坐享其成伸手端饭吃的小崽子罢了,且这些年来要政绩狗屁没有,要能耐——就下毒残害功臣这点能耐?!
别问,问就是嫌命太长,龙椅太硌屁股,迫不及待想要早日滚下来?
裘神医气得够呛,却没忘记关键,向刘军医问道:“此毒是何人配制?”
刘军医已是面若死灰,摇着头道:“我不知道,我所要做的只是让将军服下此毒……”
秦五觉得自己不能再听对方说话了。
若非是靳熠拦着,他恐怕已经将对方的脑袋削了下来!
燕王看向秦五:“先将人带下去,或许还有用。”
秦五强忍着情绪,咬牙应下。
刘军医被押了下去,阿葵看着那只早已冷却的药碗,眼神反复变幻着,向裘神医问道:“老太爷所中之毒,当真是此毒吗?先前我分明也仔细检查了老太爷的饮食,却从未验出异常来……”
不单是她,在她来之前,老太爷身边的人在姑娘先前再三的交待叮嘱下,也不曾有过半点粗心大意。
可为何他们都未曾察觉到有人下了毒?
银针试毒十分局限,只适用于砒霜一类同等毒性的毒药,但她拿来试毒的分明也是裘神医方才所用的降龙木木珠……这是姑娘特地让她带上的!
“许将军所中之毒,确是此毒无误。”裘神医放下验看毒粉的细小银勺,道:“只是此毒毒性奇特,而先前此人必然是分多次少量掺在了许将军的饮食中,故而才不易被察觉到。”
此毒的配制十分高明。
若是多次少量服下,一时不会出现太过凶险的反应,且寻常医者根本判断不出中毒的症状,即便因此丧命,拿一句“操劳过度以致身体耗空”,来掩盖真正的死因也是使得的——
皇帝——不,狗昏君这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许将军的命……!
阿葵脸色煞白地点头。
少量多次……
没错,定是如此了……
刘军医显然定是这样日复一日将此毒下在了老太爷的饮食中,今日见老太爷“醒来”,以为计划失败,慌张之下,这才加重了分量。
若不然,恐怕还没办法抓出下毒之人!
可现下要怎么办?
这毒当真没有解法吗?
阿葵心神慌乱间,燕王已经向裘神医问出了相同的话:“如今已查明将军所中是何毒,敢问神医是否有办法替将军解毒?若还有办法可想,但凡有需要之处,还请神医尽管直言,事关将军性命,无论如何都需尽力一试。”
裘神医沉默了片刻后,道:“现下还不敢下断言,待我将此毒仔细验看罢,才能知有无对策可用……”
那边,秦五已经“扑通”一声朝着裘神医跪了下去。
五大三粗的高大汉子已经要哭出来:“我家将军不能有事……还望神医尽力相救!若神医能救下我家将军,秦五下半辈子愿为神医做牛做马!”
他身强体壮,论起干活,牛马也不是他的对手。云六先前就曾夸赞过他,若他是头驴,磨都能被他拉翻——这应当是夸赞没错吧。
且他火烧得也好,这一点裘神医也是知道的!
总而言之,只要能叫将军平安无事,他什么都能做,哪怕是以命换命!
他不能没有将军。
许家军不能没有将军。
天下人也不能没有将军!
言罢,秦五重重地将头磕下,发出“哐”地一声响。
裘神医叹了口气,弯身去拉,却没能拉得动,秦五跪在那里不动如山。
只能道:“你放心,我此番是受许姑娘和吴世孙所托前来,断无不尽力的道理。”
他甚至觉得自己盼着许将军平安的心情并不比秦五来得少。
他平生有两个夙愿,其一是医好闺女的病,如今在许家姑娘的相助下已经达成。
另一个便是——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许将军和定南王冰释前嫌,重归于好,破镜重圆。
且许将军一生英明神武,怎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屈死在这狗昏君的算计之下?
许将军就该好起来,把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儿从那把椅子上拽下来!
思及此,裘神医只觉得心底有团火在烧着——他空有一身医术,这辈子却从来没干过什么像样的大事,这一回这位英雄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,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保住这位将军的性命。
但……此事注定很难。
不是在心底喊一喊口号,使使劲就能办得成的。
而若是从捷径上来考虑,最好的法子自然还是找到制毒之人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