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我想起了皇祖父。”李邺笑了笑,温声开了口:“今日是父皇抱着拴儿给皇祖父上香的。当年,皇祖父也这么抱过我给曾皇祖父上过香。”
陶君兰知道他不过是想说说话,并不需要回应,便是只是静静的听着,一句话也不插进去。
“我站在旁边,看着太子的神色,发现太子竟是有些嫉妒的意思。”李邺的声音在幽黑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发沉,配着微凉的夜风和清浅如水的月色,却是又像是苍凉的曲子,缓缓的从人心底流淌了过去。
“我当时便是想,他是嫉妒我有儿子呢,还是嫉妒我当年被皇祖父疼爱?”说着说着,李邺语气里有了些笑意:“他一定很恨我,很讨厌我。我有的,他都得不到。”
李邺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,也有些畅快得意。
陶君兰轻声插嘴:“这便是天意了。”
康王有的东西,李邺却也是没有的——可见人都不可能事事顺心。不过,她还是一笑:“他又岂能和你比?”在她看来,太子就算给李邺提鞋都是不配的。
李邺却道:“其实他最比不上的,是我得了你。可他的那一屋子妻妾……”这的确是他觉得最幸运的事,那就是得到了他所喜欢想8与之共度一生的人。因了这个,哪怕是他什么也没有,他也觉得幸福满足。
可太子又有什么?太子妃是不差,可那心肠却是比蛇蝎更可怕。而且,太子妃比起太子来,倒是更有野心。而那些妻妾们——争宠怀孕,也是忙得不亦乐乎。表面上看着都将太子视为最重要的东西,可是实际上呢?
若太子不是太子,不能与她们带来荣华富贵,她们可还会如此?
可他却是有信心,纵他什么都没有,陶君兰依旧不会变。
“你说,我是不是太贪心了?”李邺忽道。声音又低了几分,仿佛耳语一般。
陶君兰一怔,抬头看他:“怎么说?”
“什么都想要,什么都想得到,都想抓住。不是贪心又是什么?”李邺自嘲一笑——当初若不是贪心,他如何会不愿意放弃陶君兰?几经周折,到底叫他痴心成真。
陶君兰却是微微一笑,挤了挤眼睛道:“这算是什么贪心?既然能争取,为什么不要?既然上天要给你,为何又要往外推?”
这次却是轮到李邺一怔,随后他哈哈一笑:“你这话却是叫我心安理得了。”
陶君兰抿唇一笑,心里却也是忽然一动——是啊,既然能争取,为什么不要?自己连争取都不曾,难道就要放弃?那却是糊涂了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缠绕她一日的阴郁心情倒是散去了不少。纵然仍有隐忧,却是到底好了不少。
二人慢慢回了沉香院,祭拜过了陶家先祖,又去放了水灯,这才回屋对坐着品茶说话。
李邺道:“真正的流民也就这几日就要到了。朝廷搭建的安置棚,已是差不多要完工了。”朝廷搭建的安置棚,是真正的草棚子。用竹子和稻草搭建,十分简陋。也只求能遮蔽一下风雨烈阳罢了。
陶君兰闻言叹了一口气:“如今天正热着,只怕来了也是受罪。”
“这个还是其次,真正叫人担心的,是瘟疫。”李邺叹了一口气,神色有些严肃,一双眉紧紧拢着:“虽然消息并不确切,可是河北当地却是已经爆发了瘟疫。谁也不知道这瘟疫会不会随着流民一起带了过来。”
陶君兰被这话吓住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,忙问:“那怎么办?”瘟疫若真传播了过来,那京城的人怎么办?
瘟疫一旦爆发,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。
“若是情况不好,你就带着人避出京城去。”李邺言道,语气是再决然不过:“必须如此。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冒险。”
陶君兰哆嗦着唇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——她可以为了和李邺在一起不怕死,可是孩子们呢?暴民她不怕,是因为毕竟还有军士控制局面,真要有什么危险那也是不可能的。可瘟疫却不同。
瘟疫没人能控制得了。一旦爆发,不管你是贫民还是皇帝,都是一样的。
良久,她使劲咬牙狠狠心点头:“不,现在就先让人送了孩子们走。”她决不能让孩子们冒险。拴儿和明珠那么小,哪里抵抗得住这个?
“上次你说的那个地方,用来避祸正合适。让静灵带着孩子们过去——姜玉莲也去。我留下。府里不能一个人都不留。”陶君兰飞快的思考着,想着该如何才能将这事儿安排得最妥当。只是她没注意的是,她恐慌得带了微颤的声音,却是将她的软弱显露无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