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杨梅竹斜街,青云阁侧对,院落尽头。”江晓俞又确认了一下,看了看没错,迈步进了院。
帝都的胡同小院是静谧而又热烈,杂乱而又安闲的,一条条窄窄的胡同相互穿插交织着,随便从哪儿拐进去,时光与岁月的流逝便一下子都撇在了身后,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宁静和恬淡。
看着这些有些年份的红砖青瓦,和角落里堆了不知多久的陈年杂物,有时也会让人冒出个念头:东西,老的也挺好。
院子里是静悄悄的,门帘遮掩的房内肯定有人,但听不见人语。干枯的藤蔓缠绕在矮墙头,在晚风中稀疏摇曳,残缺的上马石,早已淡忘了当年主人的风光。有句古话叫“浮生若寄”,说白了就是“马马虎虎的瞎混”,现在想来似乎挺适合胡同里这种生活哲学,干脆把来世今生这种大烦恼化成豆汁焦圈炸酱面的小确幸,别的,管他呢。
“往事不可回,来者犹……犹……可犹……”江晓俞犹了半天,也没想起后面是什么。难得触景生情想要抒发一下人生感慨,受自身词汇量的限制,最后也只能说一句:“这院真棒!”
再往前走就快到头了,空气中传来一股二锅头的味道,大叔挺能喝呀,江晓俞心想。顺着酒味再找,左手边有一间小平房亮着灯,透过玻璃看,里边隐隐有个胖大叔靠窗坐着,面前桌上有瓶有盏。
江晓俞上前敲门:“您好!”
“来喽~~”回答的声音拖得挺长,感觉大叔心情不错,喝美了。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,“吱纽儿……”一声门开了。
大叔显然没少喝,脸都红了,人还是白天那个人,但一身打扮实在是判若两人老头儿专用的跨栏背心显然历尽沧桑,肩带已经细若游丝,正面还有几个“枪眼”,大红裤衩挺鲜艳,侧面“x京xx中”的斑驳字迹已经看不清了,脚底下蓝色塑料拖鞋布满岁月铭刻的裂纹。
江晓俞看着想笑,心说你白天人模狗样的,看来也挺辛苦的,不过再一想,要是穿这身去古籍书店上班,那就只能往行为艺术方面解读了。
但就在下一刻,江晓俞彻底愣住了,准确的说,是吓住了胖大叔的脸蛋子上滋出了几根红毛!
可能是刚被蚊子叮了,大叔抬手挠挠脖子后头,手背上也是一片红毛。
江晓俞吓得腿肚子直哆嗦,脑子里一片空白,突如其来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,往后退了两步,转身拔腿就跑。大叔喝得微醺,面色迷离,刚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。
江晓俞一路上魂不守舍,简直是“逃”回了家。
一进门,江毛毛就冲他唔哩哇啦地不知道说着什么,经过这几天的观察,江晓俞也有点明白了,每当它说话发音很清晰的时候,其实它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,只是不知道从哪学了个声音昨天它还学了拖拉机启动的声音,简直满分,让江晓俞感觉自己睡在了大街上。而当它呜啦呜啦不清不楚的时候,才是真要说话,只是发音还太不标准,听不明白罢了。
今天江晓俞没有心思跟它聊天,伸手揉了揉江毛毛的小毛头,就上床躺下了,刚才发生的事他必须仔细琢磨琢磨。
刚躺下没一会,又坐起来了,江毛毛以为他要跟自己玩,眯眼笑着,“niania”叫着,还真有点认了这个主人的感觉。江晓俞拍了拍它,把电视给它打开了,自己则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,端坐在桌前。
他在纸上竖着画了一条直线,把空间分成左右两半,然后在左边写上“好人”,右边写上“坏人”,开始用他朴素的方法,分析今天遇到的大叔。
“着装得体”,他想着大叔白天在琉璃厂的形象,先写在了左边,但是想了一会又都给划掉了,在右边重新写上“衣冠禽兽”,还在后边打了一个问号。
“字写的好看,不像坏人”,他又在左边写下一句,过了一会觉得自己写的这叫神马理由,又给划了。
“身上有红毛,是妖怪”,他在纸的右边重重的写下,然后还在上面使劲画了几个圈。可是托着脑袋看了一眼江毛毛,这也是一身蓝毛。
“衣着朴素”,他想起晚上大叔那一身打扮,差点没乐出来,这条写在了左边。
“二锅头”,江晓俞仔仔细细想了半天,似乎无论在哪,坏人喝的一律都是“那样儿”的酒。他又回想了一下,“嗯,红星,五十六度,清香型”,也写在了左边他家老江喝最多的就是这个,小江同学虽然滴酒不沾,但也闻了十几年,早记在心里。